4月20日，美国原油期货历史首次跌至负值，WTI 5月原油期货结算价跌至每桶-37.63美元。此次美国原油期货史无前例的大跌，将对世界及我国的能源结构战略有哪些影响？其波及的矿产品价格波动将对矿业市场有何影响？低油价下如何保证国家能源安全？本期，让我们来听听相关专家的分析。
低油价反映全球能源秩序转变
国际原油价格牵动着全球经济的神经，自3月起国际油价一路狂泻。尤其是4月20日收盘，纽交所5月交货的WTI期货价格暴跌305.97%，收于每桶-37.63美元，历史上首次跌入负值。
石油又名“黑金”，实时反映着全球社会的脉动，是历史上一次又一次世界范围和地区局部战争直接与间接的导火索，更是国际金融大博弈后面的那只看不见的“手”。这次油价出现令人惊愕的巨变，必然 对全球能源地缘政治产生巨大影响，重塑世界能源权力格局，影响各国对内及对外能源政策。
油价自2018年的每桶147.25美元后，在中高位起起伏伏。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的3月中下旬，油价下跌至每桶35美元左右，到4月20日更是在期货交易中出现了负值。2008年原油出现了量和价格的双升，当时迎来了一次金融危机，也是全球的经济危机。这次是量和价格历史性的双跌，世界面临比2008年更为严重的经济危机。
油价的暴跌，反映了疫情下世界经济的实质，对应原油生产与供应的基本面，市场生产大于需求。但疫情只是表面原因，油价黑色星期一事件其实有其更为深刻的根源。疫情是一只“黑天鹅”，它在人们没有预料的时候放出一只“灰犀牛”。这只“灰犀牛”反映出北美页岩油气革命成功以来，全球能源格局存在的结构性矛盾。
一方面，供应和需求两侧都因为能源突破性的技术发展，以及可再生能的加速发展，出现了多元化和能源转型、清洁化和低碳化。全球能源结构正在发生着变化，油气权力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，导致生产国、消费国及相关国家的能源权力大小发生了变化，全球能源格局也发生了变革。由此主要国家的能源权力优先顺序发生变化，全球能源秩序亦发生相应变化。
另一方面，就是不能忽略的北美页岩气技术，即北美页岩气革命。页岩油进入原油市场以后，等于把全球原油生产中心从最初墨西哥湾（美国）到巴库（沙俄）两个中心国际原油市场份额的争夺，迁徙到了中东地区（欧佩克）和巴库地区（苏联地区）的争夺，又回到了墨西哥湾（北美）、苏联地区（俄罗斯和中亚国家）以及中东三大地区对国际原油市场份额的争夺。
2000年，美国的原油生产开始加速增长，其中作出最大贡献的就是页岩油的生产。页岩油生产躲过了2008年和2014年两次油价的剧烈波动，这次却不能安全躲过。油价跌落20美元一桶，如长期保持在20美元一桶以下，对于需要30美元成本的页岩油生产将难以为继，这将引起很多国家在对外能源政策站位的改变。而对于美国自身，特别是特朗普政府，如何进行美国优先和能源优先的战略，也形成了极大的挑战。
欧洲和欧盟国家因为是消费国，所以对它们来说低油价是一件好事。但是，长期相对低油价的情况下，欧盟这些国家原先采取的“零排放”，或者更多的使用可再生能源的能源发展战略是否会发生改变，会不会回到传统的依赖于传统能源资源的基础上去，是值得考虑的。相对于全球其他地区的能源消费结构，欧洲的可再生能源所占比重更大一些，而这些国家能源发展战略的改变，会影响整个世界能源转型的进程。
对于中国而言，压力不小。一方面大家觉得这是一件好事，因为中国现在的原油对外依存度是72%，如果每桶降低一美元，我们将节省约7000万美元的购油支出，而且可以迅速增加原油战略储备。但如今，中国对全球经济的作用愈发重要。例如2019年的全球经济增速中，中国约占32.7%，增速贡献是第二名美国的2.5倍。可以说，中国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世界。
另一方面，中国是最大的能源生产国和消费国，也是最大的原油进口国。这个时候中国是维护自己本国的能源安全利益，还是考量全球的能源格局意义，对我们带领和促进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使用什么样能源，是一项很重要的挑战。低原油价格的诱惑，会不会使我们放弃之前国内能源结构优化的努力？而中国以及中国倡议的“一带一路”地区的未来发展之路，是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能否成功的关键。
原油的定价机制经过了上百年的磨砺，已经形成了自然的规律。这头借助疫情释放出来的“灰犀牛”，能不能控制好还未可知。但无论是生产方、消费方还是运输方，都需要有一个十分清晰、带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利益的全球治理机制和工具，才能避免由石油黑金带来可怕的、历史上反复重新出现的、现在又被金融无限扩大的冲突危险。
总体而言，低油价反映的全球能源秩序的转变，有利于中国维护自身能源安全。首先，低油价时期是进行国家能源结构优化的窗口期。其次，我国是“富煤、贫油、缺气”国家，低油价可以帮助中国建设本国原油战略储备。最后，低油价有利于中国与资源国建立起更为平等互信共赢的合作关系。（许勤华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能源战略研究中心主任）
疫情后能源矿产品价格有望回升
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，给世界经济、社会和政治等带来了严重冲击。为遏制疫情蔓延，各国采取了极为严格的防控措施，世界经济按下了“暂停键”。这些措施既减少了交通运输对石油的消费，也减少了工业生产对油气等能源的需求。
3月上旬，国际能源署（IEA）下调了2020年全球石油需求预测。与年初相比，国际原油价格下跌了70%，5月份WTI期货价格更是跌至-37.63美元/桶，创造了历史。石油价格暴跌，必然影响到其他相关行业。比如，新能源汽车市场以及与动力电池相关的矿产品，包括锂、镍、钴、铂和钯等的价格。
统计数据显示，一季度我国汽车产销量分别为347.4万辆和367.2万辆，同比分别下降45.2%和42.4%。其中，新能源汽车产 销量分别为10.5万辆和11.4万辆，同比分别下降60.2%和56.4%。新能源汽车市场萎缩，也导致了相关矿产品价格下跌。与年初相比，碳酸锂价格下跌了8%，钴价下跌了9.2%，镍价下跌了14%，铂价下跌了20%。
石油价格下跌，对其他能源产品，比如煤炭、天然气的市场价格也构成压力。标普认为，短期内，尚未发现全球煤炭市场需求回升的迹象，价格大幅反弹的可能性不大。
不过，石油价格下跌可以降低石油进口成本，同时降低国内能源价格。大多数国家都把矿业作为“必要”行业，矿山在疫情期间能够正常或维持基本生产。在其他一些行业停摆的情况下，能源价格下跌直接带来矿业生产物流成本的下降，可以降低铁矿石、煤炭等大宗矿产品的矿山运输和海运成本，还能降低贵金属的生产成本。据美国麦肯锡公司估计，国际石油价格下跌将大幅降低黄金生产成本，每盎司能够降低50~60美元，甚至更多。
但是，石油价格持续下跌会对国内油气勘探开发造成冲击，大幅降低油气企业利润，打击能源市场信心，同时也会对与之相关的其他产业带来影响。
目前，中国疫情防控形势总体向好,企业复工复产有序推进，人们的日常出行正逐步恢复常态，对包括石油在内的能源需求回升。从国际上看，意大利、法国、德国、西班牙等欧洲国家疫情已经有所好转，其他主要经济体此前确诊病例大幅增长的趋势也初步得到遏制。
从供应端看，一方面石油输出国欧佩克与非欧佩克产油国达成石油减产协议，从5月份起日均减产970万桶，创欧佩克减产历史最高纪录，相当于全球原油供应量的1/10。除了原先欧佩克成员国及相关国家外，美国、加拿大和巴西也将进行减产。另一方面，疫情对全球石油生产造成了一定的影响，据估计，全球因疫情造成停产或减少近200万桶/日。
也就是说，疫情过后，需求回升而供应受到限制，势必会推动油价快速回升。与此同时，其他矿产品价格也会出现较大幅度的上涨。（闫卫东 作者单位：自然资源部信息中心）
筑牢油气供应安全底线
本轮低油价爆发的主因是世界经济不振，又叠加了新冠肺炎疫情，加之沙特、俄罗斯、美国等主要产油国和出口国在争夺国际能源市场份额时，出人意料地达到了白热化程度，加速了国际油价下跌。
实际上，上一轮低油价以来，美国页岩油产量大幅提升，出口快速增长，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欧佩克+减产空出来的国际市场份额。这让以沙特为核心的欧佩克在国际市场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，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3月初欧佩克+新的减产协议谈判破裂，沙特、俄罗斯都不愿意继续减产。目前，疫情全球蔓延，未来走势尚不明朗，世界经济陷入历史上少有的低迷，不排除出现大衰退、大萧条的可能，国际能源市场普遍悲观，需求大幅跌落。综合多家国际能源机构预测，受疫情影响，截至4月中旬，全球石油消费下降了25%~30%，为2500~3000万桶/日。4月13日，欧佩克+达成了减产协议，计划5~6月减产原油产量970万桶/日，依然不能稳定市场预期，国际油价继续下行。叠加库存高企、储备空间不足的忧虑及5月期货到期等因素，4月20日WTI居然创历史地跌至-37.63美元/桶。
如果全球疫情在6月左右得到控制或明显缓解，世界经济不太可能陷入整体性大衰退，国际能源市场完全有回暖的可能。这种情况下，国际原油价格不太可能长期停留于目前10~20美元/桶，随着各国重启经济，三、四季度将有所反弹，但需求恢复需要时间，加上库存高企，市场回暖可能有限，国际石油价格有望回升至40美元/桶左右。由于我国油气勘探开发综合成本普遍偏高，相当规模的原油产量成本在50美元/桶左右。毫无疑问，这一轮低油价对我国油气上游业务将产生更大冲击。如果持续时间过长，必将导致我国油气上游行业新一轮降投资、减工作量、保生存的“寒冬”，受到的影响和冲击远比上一轮低油价要严重得多，面临的潜在能源安全风险更大。
因此，目前和今后一段时间，政府和企业、社会需共渡难关，共同筑牢国家能源安全底线，同时促进油气行业可持续发展。一是国家应尽快出台并完善有关经济救助政策，切实做好“六稳”“六保”“五坚持”，激发市场活力，解放消费潜力，发掘消费潜力，切实盘活、扩大国内消费。因为经济基本面不好，石油、天然气需求肯定好不起来，库存压力会越来越大，形成恶性循环。二是进一步增强底线思维，筑牢油气供应安全底线，基本稳定国内油气产量，保障基本的油气消费。尽管低油价下，国际能源市场供应过剩，有利于我国油气进口，但并不等于我们能廉价地买得到、安全地运得回。近年来，国际政治局势日趋复杂，大国博弈更加激烈，国际环境不容乐观。因此，无论国际油价多低，我国油气供应都不能完全交给国际市场，不能完全依赖进口，要千方百计维护国内油气勘探开发的基本稳定，避免国内油气生产振幅过大，避免国内油气开发生产大起大落。其中，政府有关部门可以考虑税费减免政策，从政府层面适度降低上游成本，努力实现国内油气生产局面的基本稳定。三是加大国家油气储备建设力度，尤其加强战略储备能力建设。四是石油企业要进一步增强危机意识，不断降本增效。强化内部管理，提高生产经营管理水平，降低内部管理成本，更为重要的是，要加快对关键技术的攻关和研发等，强化技术创新，大幅降低开发成本，不断推进低成本规模效益开发，主动适应低油价，提高竞争力，促进可持续发展。（潘继平 作者单位：自然资源部油气资源战略研究中心）